「你也該約她出去了吧?」冷常暉一臉認真,王南翟險些被口中的魚丸噎死。

  午餐時間,王南翟還是習慣一個人在合作社的餐廳角落吃飯,冷常暉索性與他同行,反正在哪吃飯冷常暉都不會在意,只要那個地方看起來不會實不下嚥就好。

  「咳、咳咳……你……能不能……咳!再說一次……?」

  「我說,你也該約她出去了吧?」

  「有必要這麼急嗎?」

  「……都已經開學了,你和她也熟了吧?」

  現在是九月中旬,自從那次驚險的行動過後,王南翟每天晚上都會和吳純箴聊上至少一個小時,雖然白天還是只有幾句問候語,吳純箴也習慣了。畢竟她早就知道,要王南翟這種孤僻成性的人與他人對談,可能會要了他的命。

  「再這樣下去,你們永遠無法跨出同學這種關係的。即使現在仍舊稱不上友情,但真想要她對你個觀點永遠停留在宅男上嗎?」

  「……我是知道啦……」

  「知道了,平常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。」

  「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該聊些什麼比較好,即時通上也盡是聊寫作的技巧罷了。」王南翟嘆氣,將最後一顆魚丸送入口中。

  「原本給你時間就是為了讓你去試試看,果真和我預料的一樣,一點進展也沒有。」冷常暉無奈地搖頭,並把晾在一旁許久的牛肉乾解決掉。

  「嗯……所以,你需要更進一步才行?」冷常暉又嚼了一塊,說出結論:「約她出去。」

  「平常我都沒有膽量和她聊天了,約她出去豈不是要我送死?再說,去哪?過程中該聊些什麼?通通不知道,完全是自掘墳墓的行為嘛!」王南翟不斷地挖苦自己,也稱不上自暴自棄,只是想先讓眼前的天才認清這個事實。

  冷常暉沒有多說什麼,以他的分析能力,當然知道王南翟對於人際間的交流有多麼拙劣。

  但,辦法還是有的。

  「……你知道吳純箴喜歡哪些作家嗎?」冷常暉突然問道,這問題的內容也真夠怪異,王南翟還是回答了:

  「之前和她聊過之後,她比較喜歡的當然是言情小說了,不過比較偏向古典言情,特別是人與鬼之間或是不同時空的邂逅……比較代表性的,大概就是碎夢和最近竄紅的憐雨露吧?再從吳純箴的作品內容來看……大概是憐雨露。」

  「為什麼你只有在這種領域裡特別聰明呢?」冷常暉問,王南翟給了一個白眼。

  「你說得沒錯,但她兩個都喜歡,只是憐雨露更勝於碎夢。」這大概又是冷常暉從別的管道弄來的資料,王南翟不敢想像究竟是什麼管道。

  「我說,這和約她出去有什麼關聯啊?」

  「你知道嗎?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,仔細回想你在這段期間所看過的任何廣告,任何關於小說的廣告,無論什麼類別,你應該都看過才對……吧?」冷常暉試探性地問著,王南翟開始思索了起來,一片段就這麼閃過腦海。

  「……難道是國際書展?我記得憐雨露有要利用這次書展舉辦個人簽書會的活動……」

  「你說呢?」冷常暉給了一個曖昧地微笑。可是王南翟高興不起來,要進入憐雨露的簽書會有一個條件,很簡單的條件,卻在這時候難如登天。

  「苦惱兩個字正寫在你的額頭上呢。」冷常暉敲敲自己的額頭打趣道。

  「那你早就知道這根本不可能。要進入簽書會必須要有特別的門票,況且門票早在售票日的五天內就銷售一空了吧?」

  「你沒有記錯。詳細來說,是四天又三個小時。」

  「……你有票?」根據以前的經驗,王南翟這樣推論是無庸置疑。

  「沒有幹麻要你去那?」冷常暉反問,看這樣子真的是有票了。且是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得到的票。

  「這……你這是早就計畫好的?」

  「朋友,我說過我會幫你,計畫當然得周全點吧?」親切地微笑,其中也關係到冷常暉自己的尊嚴。

  萬事具備,只欠東風。時間、地點都準備好了,現在只剩下王南翟個人的膽量問題。光是在邀約這個步驟,冷常暉就極度懷疑王南翟有沒有付諸實行的勇氣。即便是約成功了,該有的互動也有再鍛鍊的必要,王南翟看起來就像是個容易把氣氛搞僵的人,特別是異性。冷常暉需要針對這點多加考量。

  「距離簽書會還有幾天時間,我要教你的事情,會強迫你用身體完全記住。」冷常暉推了推眼鏡,一字一句都刻意壓低聲音道出,使王南翟感受到莫名的壓力。

  「現在,拿出你的筆記本吧!」

  又是一個曖昧的微笑。

◆            ◆

  「……」無言,將書本拉下來,雖然眼前出現是更多的書,那對眼睛還是在注意視野中的動向。挪挪位置,把頭往房間內探去,窺視的雙眼想看看平日的人影還在不在……

  在,但是不一樣了。

  「阿翟……你現在是在幹麻啊?」聲音問道,王南翟轉頭看看房間門口,咕噥了一句:

  「出去而已。」

   「出去?」聲音疑惑道。看看王南翟身上的行頭以及床上沒被選上的傢伙……絕對不是只有出去這麼單純!推己及人,在王南翟這個年紀,自己做過什麼?馬上就有了答案。

  「阿翟。」

  「嗯?」

  「……這世上,有種東西,就叫做避孕,避孕需要超薄的保險套。」娓娓道來,換得了王南翟臉上的三條線。

  看看此人手上拿著的小說,王南翟心中早已略知一二,也不怪他,誰叫自己是他的兒子呢?

  「爸,我只是和朋友出去而已。」

  「我的天!朋友?朋友會在意你的服裝怎麼穿嗎?我看就連你都不在意了吧!年輕人,有些事情坦白說出來沒關係,你老子——我,也經歷過啊。」用力拍著自己兒子的肩膀,給予一點親情上的鼓勵。

  王南翟的父親——王嘉歸,造就王南翟一切個性與興趣的罪魁禍首。從小,王南翟就沒有看過電視,洗澡時更沒有小鴨鴨可以拿來把玩,書本,就是一切。王嘉歸也不是刻意要王南翟仿效自己的生活,但,男孩子嘛,總是看著自己父親的背影長大。

  醫生診斷為妥瑞症,王嘉歸有一天不看十本小說就無法入睡的症狀,一天十六個小時,有八個小時就奉獻在書本上。而且這小說還得內容不同才行。所以王南翟想不看小說都難,家裡無論是地板上、桌上、沙發上、甚至是床上,都堆著滿滿的書,王南翟自己的書只佔了其中的一成,王嘉歸都可以自己開一間租書店了。老婆也不想管王嘉歸這種舉動了,任憑書本淹沒家中,只要不干擾到日常生活即可。

  而王嘉歸也因為看過了不少的書本,成了一名作家,所出的書至少都有十刷的傲人成績,最新作品「住在鼠洞裡的女人」更在出版後翻譯成十六餘國的語言銷售國際。傑出的紀錄,就發生在這名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身上。他甚至還有著地中海禿頭。

  「所以呢,阿翟啊,可別讓我們王家丟臉啊!」

  「……我還有臉可以丟嗎?」

  「這就要問你自己囉!吶,這罐你先帶在身上。」王嘉歸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罐黑色玻璃罐,示意要王南翟帶在身上。

  王南翟接過來端詳,裡面似乎有著幾粒等大的小圓球,只比正露丸稍微大了點而已。

  「這是……?」

  「王家祖傳密藥——『龍抬頭』!」

  「……還你。」王南翟立刻拒絕。

  「怎麼?認為自己還年輕所以不需要?可別要這樣看重自己!特別是第一次,更要吃,以防日後的成績有所變動啊!這除了能夠使小蟲變巨龍,更有活絡血脈、補氣、迅速回復體力的功效,就連『我愛一條柴』都望塵莫及!」

  「我說過我不需要啦!」抓起背包,王南翟立刻就往大門奔去,越快甩掉這個雞婆的老爸越好。

  「阿翟……等等啊!還是帶著比較好啊!」

◆            ◆

  「呼……呼……」王南翟一口氣跑到了離家十分鐘路程的大安捷運站,不時回頭看看那個白目父親有沒有追過來,還好沒有。

  王南翟坐在樓梯口邊喘著氣,要他全力跑十分鐘果然還是太勉強了。擦擦汗、看看手機,離約定的十點還有一個半小時,要到市政府站,這時間還嫌過於充裕。於是,他決定先好好休息再說。

  不過,這事情進行得真是順利過頭了!

  昨天上線邀請吳純箴一同前往,她在第一時間就答應了。其中有些事情也得提一下,就是王南翟有懷疑過,吳純箴明明就是憐雨露的忠實書迷,為什麼沒有在售票日當天立即購票呢?

  【我也不知道啊 那幾天網路突然頻頻滿載 害我登入系統都有問題(=皿=+)】

  看到這段訊息,王南翟傻了,他非常清楚這是什麼因素造成的,只是他不能說而已,畢竟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離譜。

  【更扯的是啊 我期間也掃過好幾次毒 就是一點用都沒有 等到票全都賣光之後 網路又突然好了 超機車 (>皿<)】

  嗯,這段訊息出現後,王南翟更清楚幕後黑手是誰了。

  那個冷常暉!

  王南翟有主動問過冷常輝,冷常暉照樣輕描淡寫得說了一句:

  『我給你時間緩衝,而這個活動的時間也正好在可允許的範圍內,雖然還是有些趕……但憑我的能力,除了不可抗力因素,其餘的變數都會壓至最低限度,讓整個計畫的過程實行率達到最高效率,也讓計畫的結果達到最高的滿意度——所以,任何手段都是必要的。』

  一句話有半句聽不懂,可是單從語氣就可以聽出,全都是冷常暉做得好事。

  王南翟也不怪他,冷常暉都是為了自己才會耍出這種小手段,自己感激他都來不及了……還是會擔心。

  冷常暉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,教導王南翟一切交際上的知識,王南翟深怕自己一到現場就會全部忘光光,雖然冷常輝也有做些較為特殊的鍛鍊方式,諸如:強迫王南翟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、逼他撘公車時與司機聊天……等等,內容看起來不錯,但有沒有用倒是值得深省地問題。

  王南翟再次檢視自己的背包、口袋,看看有無缺少什麼。說到這個,王南翟的服裝又是冷常暉的一套理論。

  這還是他第一次穿著這麼……溫暖的顏色?橙色的短袖襯衫搭配較為寬鬆的牛仔褲。平常王南翟都喜歡套件深色系的襯衫以及合身的長褲出門,冷常暉一聽,立刻要他改掉。

  『你皮膚較白,深色系的服裝只會讓你看起來更加要死不活。從今天開始,你穿衣服只能穿紅色到黃色之間顏色的衣服,這可以讓你的臉色看起來紅潤些。褲子也穿鬆一點的,特別是當天,你得穿著寬鬆的長褲才行。』

  王南翟可以理解衣服,就是不能理解冷常暉為什麼要王南翟穿鬆褲子。他問冷常輝,冷常暉又以專業得口吻回答:

  『吳純箴是練啦啦隊的,小腿比一般女孩粗一點是在所難免的事,就算細,阿基里斯腱有多發達也是難以掩藏的。你想想看,假設一個男生的腿比女生還細,女生會作何感想?』

  王南翟無法辯駁,也就依了冷常暉的意思。

  再看手機,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,雖說還是很充足,但約會嘛,男生總不能讓女生乾等在那吧?提起背包,往入口走去。

  一路上,王南翟持續看著自己的筆記本,默念所有冷常輝提過的注意事項……完全記不起來!

  隨著捷運一站一站的過去,王南翟的心跳跟著越跳越快,手汗也開始濡濕了筆記本的內頁,「怎麼辦」三個字更在王南翟的腦海裡瘋狂竄游,一點理智都無法找回……還是回去好了!

  對,只要這一站下去往回坐,事後再道個歉就能解決了吧?

  列車開始減速,陣陣摩擦聲像是在催促王南翟及早做好下車的準備一樣,最後一個短暫的重心飄移,王南翟踏出左腳,準備下車……一隻胳膊擋在王南翟面前。

  「我記得市政府站還沒到啊……還是說,你想要臨陣脫逃?這樣可是會崩盤的喔……?」聲音冷道,王南翟眼睜睜地看著車門關上。

  他不敢去看這條胳膊的主人是誰,光從聲音他就可以判斷出來了——問題是,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?

  「看你一臉緊張的,也沒什麼,湊個熱鬧。」冷常暉露出爽朗地笑容,完全不在意王南翟方才想遁走的意思。

  「為……為什麼要跟著我?」王南翟鼓起勇氣問,即便心底早有了答案。

  「你一個人會緊張吧?不覺得多一個人陪在身邊會比較安心嗎?況且,如果你因為過於緊張而忘了我教過的事情,那我這一切不就都做了白工?就算真的出事,我也能很快告訴你處理的方法。」說地這麼動聽,到頭來只是想確認王南翟究竟會不會出錯。

  「誰、誰說我要逃了?我只是看看外面究竟到站了沒有!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應該沒有忘記我之前教的吧?記住,走對了直達天堂,踏錯一步便會墜入地獄,只要你能夠發揮這星期我所教過得,絕對沒有問題。」

  「……希望囉……」

  「我說過我會偷偷跟在後面,所以不用太緊張。」冷常暉笑了笑,便戴上一個大黑色口罩,看起來可疑性極高。

  直到捷運系統發出市政府到站的訊號,王南翟也無路可逃,只能硬著頭皮上陣,到達約定的二號出口外……還有一點時間。

  二號出口外即使滿滿都是人,王南翟還是很確定吳純箴尚未出現,這使他暫時鬆了一口氣。

  「我也先走一步了。」冷常暉拍拍王南翟的肩膀,遁入人群之中,埋伏在某個難以發現的角落,靜靜觀察王南翟的動態。

  現在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時間,吳純箴仍未出現。她說會撘公車過來,看來公車誤點的可能性極高。住在內湖都是這麼麻煩。

  在知道冷常暉也跟在附近後,王南翟倒也真的冷靜多了。深呼吸幾口,再翻翻各項需要注意的地方,記憶彷彿又都回來了一般……一定沒有問題,大概。

  中原標準時間,十點三十分又二十六秒,吳純箴依然沒有現身。這也驗證了冷常暉說過得一句話:

  『約會,女生往往都會遲到,綜合平均起來,至少三十分鐘有。』

  王南翟伸展一下僵直地身體,靠在柱子旁,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,例如:吳純箴壓根忘了自己和王南翟的約定、或是吳純箴故意放自己鴿子,在某處看笑話。越想內容越糟,好不容易累積起來得自信也慢慢崩解。

  「啊——抱歉、抱歉,我遲到了,真的沒有想到公車會遲到,有夠差勁的!」吳純箴跑到王南翟面前,小喘著氣且滿臉通紅地模樣,讓王南翟所有陰鬱一掃而空。

  果然和冷常輝猜測的一樣。吳純箴本身就有著小麥色的肌膚,為了使其看起來不要太黑,吳純箴穿著黑色的小可愛,下面著有墨綠色與咖啡色交雜的迷彩褲,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有動感。王南翟注視她,臉頰有些微熱。

  此時,關鍵的第一句話。

  打招呼是所有話題的開始,假設自己也回了一句極為普通的「沒有關係」或「還好,我也才剛到」的話,等等十之八九沒有話題可聊,造成初次約會的第一個低潮。

  「哈,沒關係,我能理解,反正台灣的公車司機有哪個準時?有時我也會想拿球棒揍他們一頓呢!」就像是反射動作一樣,王南翟脫口而出了這句話,就連自己也感到詫異。難道這就是訓練的結果?

  「你說地沒錯!以前我還遇過司機過站不停,這種行為真的很要不得!」吳純箴有感而發道。

  這就是最好的招呼方式,在裡面增設一點供人回答的空間,是開啟接下來所有話題的鑰匙。

  「等等我們要怎麼過去?」

  「這裡有免費的公車會在這裡和書展間往返……」王南翟緊盯著路口,好搶在第一時間搭上。畢竟會在這裡聚集的,大多數都是要前往書展的人們。

  其實,兩人大可以搭計程車過去,王南翟並不是歸類於窮人一類。但,此次的約會主旨僅僅是單純前往書展參加簽書會,與其讓吳純箴感覺到另外的約會氣氛而使接下來的行程尷尬,不如就和一般人一樣,搭公車前往,這樣可以使王南翟追求的意圖較不明顯。

  雖說公車上人擠人還挺不自在地,王南翟最討厭的就是人山人海的地方,出自於本性。不過,吳純箴也較為放的開,一路上和王南翟討論種種有關憐雨露各方面的事情。

  「你知道嗎?憐雨露以前不是寫小說,而是個業餘漫畫家呢!直到最近一、兩年才發現到自己也有寫小說的實力,然後就……一炮而紅!」吳純箴誇張地用手勢加強自己說話的語氣。王南翟表現出一臉驚訝的回答:

  「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!」

  其實王南翟早就知道了,他甚至知道憐雨露家裡是開餐廳的,還差點把店面繼承了下來,要不是本人決意要走創作之路,現在老早是個廚師了。

  這又是一個重點——裝傻。

  展現自己的長處是人都會有的通病,不少人在交朋友時都會選擇能力比自己低劣的朋友親近。即便是本身能力優秀,偶而表現出不懂或是犯錯,都會讓原先不敢靠近自己的人產生好感。所以,裝傻也是能讓談話繼續下去的關鍵,沒有人會喜歡跟一個自己在那邊滔滔不絕的人聊天。

  下了公車,世貿二館外邊早已聚集了等待入場的群眾,兩人只能入境隨俗——跟著排隊。這對王南翟來說,又是一個大考驗:該如何在進入會場前不至於使聊天中斷。

  當一個話題持續了十五分鐘之久,體內就會產生乳酸鹽,當濃度達到某一定量時,人就會感到厭倦與不快,屬於正常的生理反應。於是,適當的轉移話題才能讓聊天順利進行。

  仔細觀察對方,將是掌握聊天狀況的步驟,除了可以看出對方對話題的熱衷程度如何,更可以看出對方對自己的心防有多高。

  從吳純箴偏頭去看風景的次數,王南翟知道是時候換個話題了。而且,他也知道吳純箴對自己的心防還頗高,就看她緊抓著自己的小提包可以猜測出來。

  「對了,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憐雨露的小說啊?」

  「嗯……大概是國中畢業的那個暑假吧?光是標題就可以把我的眼睛抓得死死的,內容更是出乎意料得吸引我呢!」接下來的五分鐘,吳純箴自彈自唱與憐雨露筆下的作品如何邂逅。王南翟則是不多說話,點頭傾聽。

  提問法是最容易轉移話題的技巧,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提問的內容與上一個話題有無關連,唐突的問題可是會使人錯愕不已。

  傾聽也是一門學問,這門學問的根本就在於「點頭」,要在什麼時機點頭是一個要點,點頭的幅度又是一個要點,通常幅度越大,越會使說話者感覺「自己真的有被注意到」。冷常暉為了鍛鍊王南翟這點,要他去養老院當志工聽老人們訴苦,所以王南翟早已駕輕就熟。

  「憐雨露的作品大都很不錯,但與早期相比之下,風格真的有差。」吳純箴看著前方大排長龍的隊伍,無力地嘆口氣。

  「風格有差,大概是出國的影響吧?」

  「嗯嗯,沒錯,古典味道從她回國後就比較濃厚了。」

  又好比這樣,偶而反射一下他人的內容以增加自己對於話題的同意性,也是必須了解到的一點。

  王南翟也有些佩服吳純箴,只要一聊到憐雨露,她就可以喜孜孜的說上一個小時也不會膩,好佳在自己事前有做好準備,不然要他突然去聊一個不太熟的作家真是要人命的行為。

  事前對可能談到的話題多做功課,有助於聊天的流暢度。雖然裝傻可以使人有親近感,但一竅不通的人可是會讓人發火的。

  講實在話,冷常輝的幫助非常大,當心裡知道有熟人在附近時,說起話來也就比較輕鬆。且在聊天中任何需要注意的事項全都是由冷常暉一手包辦,使得王南翟即便到了現在仍無任何差錯。

  但,王南翟還是想問一個問題……為什麼今天人這麼多啊!

  雖說歷屆書展的參展人次都不算少,但這一屆算是格外多人,恍若整個台北市的人都聚到這裡了一樣,一點都不誇張。

  直到進去會場之後,才能稍微喘一口氣,看來絕大多數的人有其他目的一般,朝著特定的方向過去。王南翟原想瞧瞧究竟是哪位作家這麼有人氣,只是,想想又要穿越不知道多少堵人牆,因此作罷。

  憐雨露的簽書會即便限定了名額,人數仍然不佔少數,於是乎,又是一次的排隊之旅。兩人的話題也從憐雨露轉戰到碎夢,要不是碎夢這一屆沒有現身,吳純箴肯定甘願再排一次碎夢的隊伍。就算自己真的比較喜歡憐雨露,但碎夢的魅力還是無法抵擋的啊!

  簽書會結束,兩人又買了幾本新小說。吳純箴不用懷疑,當然是先包下了憐雨露這一次最新的作品「燎原情火」;而王南翟則是針對奇幻小說下手,選購了古典奇幻的「滅龍者」與現代奇幻的「城偶」,這個假日又有得忙了。

  想說再繞到原本一堆人塞在那邊的場區看看,人牆依舊聳立在那不為所動,這到底是哪名作家這麼囂張?看這種情形,與這名作家無緣了。

  多虧這一屆人潮所賜,兩人光是參加簽書會與買書,就能夠耗到下午四點,雖然收穫不少,但疲勞也增加了不少。吳純箴已經明顯露出倦意,反正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,王南翟提議返家,吳純箴也點頭同意。

  「呼……人好多,真是辛苦。」吳純箴捶捶自己的大腿,抱怨道。

  「不過目標也達成了吧?今年的人真的是太多了……多到有點詭異。」王南翟低頭沉思,也在想冷常輝是不是已經回去了,難不成他還跟在身後?轉頭瞧了幾下,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士,也許是他潛蹤的技巧太好的緣故。

  「總之,非常謝謝你,要不是你我根本沒辦法來呢。」吳純箴微笑道。雖然現在是四點多而已,太陽就已經有了些許西曬的效果,使吳純箴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朦朧,讓人醉心。

  「沒、沒什麼啦,剛好手上有票嘛!」王南翟勉強微笑,有些僵硬。

  「不過最讓我想不到的是啊——其實你是個很健談的人呢!平常在學校這麼沉默,你知道大家私底下都稱呼你為『宅男兼自閉』嗎?如果把你今天的樣子錄起來給他們看,我敢打賭,絕對不會有人相信是同一人!」隨即哈哈大笑起來。

  回程,兩人選擇走路。沒什麼人,只會偶然看見賣小玩意的攤販,除了馬路上穿梭的車水馬龍,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輕輕在鐵皮遮蓬間回蕩,還有不絕於耳的談笑聲。

  這時候冷常暉在不在身邊已經無所謂了,王南翟認為自己已經能夠獨自一人與吳純箴共處。這種感覺很新鮮,除了自己的母親,王南翟第一次與其他異性聊天,更是第一次能夠聊地如此暢快……這種感覺很舒服。

  只不過,兩人沒有注意到。

  一對腳步在他們身後躡手躡腳,且時而鑽入停靠在旁的汽車後方,以防自己被前面的兩人注意到。他舔舔微乾的嘴唇,計算與兩人之間的距離,且慢慢大步跨出,力求不被發現而追上兩人。

  就快要成功了。興奮漸漸染上全身,他的心臟在狂跳,現在,自己與前面兩人的距離不超過五步,隨時都能夠展開自己的目的……

  ……出手!

  「阿——翟!」

  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忽地大吼一聲,王南翟差點因此跌倒。在一旁的吳純箴被嚇到,整個人往一旁跳去,想看清楚究竟是什麼人要搞這種惡作劇。

  王南翟不用特地去看也知道,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自己,且這個人最喜歡搞這種近乎於小學生的惡作劇還因此沾沾自喜。

  「爸,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!」王南翟大叫。他很生氣,現場氣氛明明有多麼完美,現在王嘉歸出面一吼,立刻功虧一簣。

  「唉唉,你以為我想嗎?還不是因為工作,不然我才懶得出門呢!嗯?這位小姐就是你的朋友嗎?我就知道絕對不是那麼簡單!」王嘉歸打量一番眼前早已呆住得吳純箴,接著會心一笑道:

  「噢,眼光不錯嘛!真有你的,阿翟!小姐,妳好啊,我家阿翟以後還得請妳多擔當一些,也知道我這傻兒子有些地方就是……不好嘛,對不對?對了,妳該怎麼稱呼啊?」

  「我……叫吳純箴,王伯伯您好。」膽戰心驚地報出自己的名字,眼前的大叔不單只是奇怪而已,就連氣魄也是強勢地可以。

  「吳純箴是吧?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女孩呢!幸會、幸會,我是這個傻小子的爸爸,王嘉歸。」王嘉歸熱情的和吳純箴握手,吳純箴反而愣在原地,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。

  「……您就是……那位創作鬼才,王嘉歸?」

  「啊——那的確是我眾多稱號之一,不過我還是喜歡妳叫我王伯伯!」

  吳純箴當場震懾住,王嘉歸竟然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!這個名字就算是沒看過小說的人也都知道,而看過小說的人對於此名更是如雷貫耳。享富盛名於國際的超人氣作家,沒想到竟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同學的父親,任誰都會一時無法接受。

  「王南翟,這麼天大的事情你完全都沒有提過!」吳純箴的口氣近乎憤怒,可是眼神卻充滿了欣喜——神人級的作家就在自己面前,還跟他握了手呢!

  「呃……爸,你還是沒說你為什麼會在這。」

  「不是都說為了工作?新書發表會啊!編輯部打算利用這次的國際書展來衝衝人氣,雖然我覺得根本是多此一舉……啊哈!剛好我手上有一本,就當作是見面禮吧!」王嘉歸從公事包拿出一本書,順便為它在內頁簽名,以及指印。

  「這可是第一本小說有我的指印喔!」遞出,果然是剛出的新作『住在鼠洞裡的女人』。吳純箴滿心感謝地收下,這本書以後拿去網拍應該可以賣出相當好的價錢。

  待這名雞婆的大叔走後,王南翟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吳純箴。吳純箴在看王南翟的表情則是開始有些羨慕,讓王南翟有些不知所措。

  「其實妳也看得出來……他是個很雞婆的老爹。」

  「但是卻很有趣啊,你和你爸的個性差很多呢。只有寫作能力看得出來是遺傳吧?」

  「耳濡目染啦……」王南翟也不排除遺傳的可能性。

  轉眼間已回到了市政府捷運站,王南翟已經不想多去思考該如何道別了,安靜地陪吳純箴的公車到來。不知道為什麼,道別總是來的特別快,平常狂遲到的公車今天特別準時……還有些早了呢。

  「再見,今天過得很愉快。」王南翟靦腆笑了笑,目送吳純箴上車。

  「明天再多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吧。」吳純箴投以一個燦爛的微笑,隨著司機的催促聲,走了。

  還以為冷常暉會適時地現身,說說自己今天有何缺失,只是他沒有如期出現。從捷運站的電子看板上,回程的捷運再過三分鐘即將入站。

  「還挺佩服我自己呢!」

  榮耀感上卻有些寂寞,不由得湧現地孤寂感,這是為了什麼?今天的表現,照理來說沒有任何破綻才對,為什麼會有些許遺憾?

  這樣,還挺不像自己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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